最近兩個季度的市場數據並不漂亮。蘇筱黎的節目粉絲增長率更是在這幾個月停滯不前。三年來，第一次在部門會議上被點名了。

“周KPI你們都看到了，我想聽聽大家的解讀。”白樂胤的聲音聽不出一絲不高興，甚至帶點懶洋洋的淡然，可是蘇筱黎知道，他很生氣。實習生面對白總這樣的提問，還看不出門道，朗聲回答：“白總，我們團隊的增長率一直沒有上升是有原因的，最近15個月的數據來看，我們在市場的占比沒有低於過22%，也就是四分之一強。在這種情況下，保持市場第一，仍要追求增長率，的確是非常困難了……”

很好，自己這下要被實習生害死了。蘇筱黎在內心為自己表示哀悼，還沒有嘆完一口氣，果不其然，白樂胤望向她，開始慢慢揚起嘴角，眼神裏滿是戲謔：“這樣的話，我們聽聽看蘇經理的說法。結果我們都看得很清楚，解釋……也聽到了，現在我想知道，你的解決方法是？”

實習生終於發現不妥，她吐了吐舌頭，把頭低了下去，用眼神向蘇筱黎表示歉意。

筱黎挪了挪屁股，換了個更舒服一點的姿勢，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縱然是一個業務分析會，辦公室裏沒有布置成拷問業績的形式，與會人員都坐著，桌上還有飲品和小食。無怪乎實習生有點搞不懂狀態，這位一直掛著冷面深藏不露的白總，什麽時候是和藹可親，什麽時候又暗藏鋒芒。

“白總，我們團隊的確做得不到位。對於這個季度的數據，小劉剛才那些，不是解釋，而是一個現狀的闡述。最近一個階段，我們的市場占比並不低，保持在第一的位置，但的確增長率並不樂觀。連續7個月，第二名和我們的差距正在縮小，目前領先不到7個百分點了。我分析了一下數據，發現如果要突破現狀，保持一個比較良好的增長，必須解決平臺粉絲脫落至其他公司的問題，一出一進，就是一個大大的增長了。”

白樂胤合上筆記本，說：“希望你把這些想法落實成具體方案，下次開會，我要看到結果的呈現。”然後起身離開。

蘇筱黎總算松了一口氣，這一段時間的白樂胤，有點喜怒無常，愈加難對付。眾人都很同情蘇筱黎。她的確做得不錯了，這次會議上，不少人覺得白樂胤有點吹毛求疵。

“你們有沒有發覺白總今天有點針對筱黎？”負責做會議紀要的楚翹壓低了聲音，低下頭問實習生小劉。

剛進入公司時候是筱黎的助理，如今已經是主管的Doris沒有接話茬，只是把身體往椅背上一靠，小口喝水，一副“我不參與你們的八卦”的立場。

小劉發現桃子姐不救她，已經內疚到快哭出來的她被盯著問，反而有了脾氣：“我覺得就是！白總也太不大氣了，不就是因為筱黎姐在和程彧談戀愛嗎？對，程彧是有點對不起公司，可是他對筱黎姐好不就行了？白總有點公報私仇吧。”

“我什麽時候和程彧談戀愛了——”蘇筱黎的話尾音突然輕了下去，她發現白樂胤那支lamy的鋼筆還躺在辦公桌上，這是莊梓康送的，她不會認錯。這下要糟！

果然，發現自己拉下鋼筆的白樂胤折回來，正好聽到這幾句話。

他若無其事地拿了筆，走出門。

小劉拿額頭不斷撞擊辦公桌。她今天一定是沒看黃歷。這下，試用期還過得了嗎？

蘇筱黎等了兩天，白樂胤絲毫沒有提起程彧的事。

原來他真的不在乎。不在乎她的感情狀況，甚至也不在乎程彧的“背叛”。白樂胤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在他心裏，能占有些許地位，讓他情緒波動甚至失控的，是不是除了家人的健康，還有那個“她”，就別無其他了？難為莊梓康這樣的性情中人，居然能和他這麽多年都是朋友。

追市場占有率的活兒壓力不小。無論白樂胤出於什麽樣的心態來要求這個指標，既然是在正式會議上提出來的，蘇筱黎知道，必須把它做好。白總從來不對工作上的事情開玩笑。在落實這件事的時候，她不斷發現，其實的確有許多細節可以優化，如此一來，原以為趨於飽和的市場占有率，真的有進步的空間。

把報表裏最後一個數據確認完，已經過了飯點。蘇筱黎覺得並不餓，想了想，決定再晚一個小時去餐廳，幹脆下午茶和晚飯一起解決。

看累了電腦，她調了調座椅的高度，整個人靠進椅背裏，插上耳機閉了眼睛開始聽音樂。最近她很迷久石讓，旋律悠揚憂傷，總是能讓她快速從忙碌中平靜下來。可是突然間音樂驟然停止，耳機線被誰扯了一下。蘇筱黎頗有點被嚇到地睜開眼睛。

“沒吃飯吧？”白樂胤手裏拿著她的手機，看到《幽靈公主》，微微一笑。

蘇筱黎站起來喊了一聲“白總”，剛想說，你嚇了我一跳，細想之下又覺得過於嬌嗔，輕輕咽了咽口水，回答：“嗯，不餓，一會去吃。”

對於自己有點惡作劇的表現，白樂胤顯得很滿意。他似乎著迷於這種年少時候才有的、帶著些許頑皮意味和女生互動的模式，一把拉著蘇筱黎就往外走：“我餓了，一起吧。”

“白總……”蘇筱黎又差點脫口而出“你還好吧”，終於生生把這句話吞回去。今天白樂胤太反常了！還是說問題在她身上，如今，她已經不太會和白樂胤相處了？

白樂胤似乎全然沒有意識到蘇筱黎的不自然，甚至仿佛前幾天開會臭罵她一頓這件事也壓根沒有發生過。他提議到公司附近一家新開的越南菜館，不過需要步行差不多十五分鐘左右。蘇筱黎心想，老板請客吃飯，我能有什麽意見？她拎起背包，順從道，白總的建議，一定是非常不錯的。

不該是這樣的對話啊，眼前的蘇筱黎，讓白樂胤非常不舒服——可是她的確該死地沒犯什麽錯。難道自己真的變成大家眼中假公濟私的惡霸總裁了？假公濟私……他難道真的是……。

“白總，電梯到了！”蘇筱黎把他的心不在焉當成餓過頭的低血糖表現，不去多想什麽。白樂胤扭過頭看了她一眼，竟然發覺，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這個丫頭在任何場合下看到他，都是一副鎮定自若的表情，再也沒有曾經的慌亂和忐忑。

如果沒有那一句煞風景的問話，這一餐飯真的非常愉快。

早就聽說這家菜館，飯點往往要排一個多小時的隊，除了因為新開張的折扣很誘人，環境和菜色的確值得一試。更何況，白樂胤在請員工吃飯這一方面從來不吝嗇，雖說只是兩個人，依然點了幾乎所有招牌菜。

“吃不完打包回去給加班的同事下午茶好了。”

恩，老板說什麽，都對。蘇筱黎笑著點點頭，回答，好，謝謝白總。

白樂胤皺了皺眉頭，認真吃菜。

他原本的確是覺得很餓，可是吃了兩口，突然間毫無胃口。這是被蘇筱黎氣飽了。更讓他無法紓解的是，這種郁悶，其實根本沒有指摘她的道理。蘇筱黎最近的表現，已經可以算得上職場模範員工的標準教案了——開會的時候被老板指著名字罵了一通，沒有解釋和推脫，大大方方承認不足而且想辦法去彌補；工作中“犯錯”了，私下裏見到老板也沒有唯唯諾諾，說一起用餐就一起，禮數周到，公私分明……而這樣的蘇筱黎，絲毫找不到當年那個看到他會緊張的小女生的影子。他的員工成長得這麽好，他卻有種弄丟了一個孩子般的慌張。

這完全不科學！

白樂胤告訴自己，這種心理落差完全是因為一個師長看著親手培養出來的學生突然間不再需要自己了，而有一股必然的失落感。

伸出筷子夾了一塊肉放到蘇筱黎的盤子裏，他沒有意識到，這個動作有些過於親密。

而蘇筱黎即刻站起來，端起茶壺給他續上熱水，輕輕喊了一聲“白總，您的茶涼了。”

“下班的時候你可以不必喊我白總，那麽客氣啊。”

“難道連名帶姓叫你白樂胤嗎？搞得好像要找你吵架啊！”蘇筱黎開著玩笑，可是白樂胤看到，她的笑容裏，不是對著親密朋友的那種放松，而是應對客戶的無可挑剔的溫柔。突然間，他被一種難過擊中，甚至失去了一些基本的矜持，脫口而出：“你可以喊我樂叔叔……”

蘇筱黎突然擡起頭，眼神中閃過一抹錯愕，快到白樂胤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可是蘇筱黎用右手撩了一下劉海，他知道，這個小動作表明這一刻她也沒有看起來那樣的鎮定。

“老板，這麽喊會不會太嗲，帥哥老總和年輕女學生，私下裏稱謂那麽暧昧，別人會誤會我成績的來源的。”

好吧，既然你在裝，那我也配合一下。白樂胤內心苦笑了幾聲，也做出誇張的表情：“不會，就算人家誤會有什麽暧昧，應該也會覺得你是借著程彧的東風吧，業內最年輕最高薪的總監，換成是我，也選擇被他潛規則啊。——你是真的和他在一起了嗎？”

話音一落，兩個人都在心裏狠狠罵道：白樂胤，你實在太不會說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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